這個主題我想寫很久,但是覺得會得罪很多人,所以一直裹足不前。可能這篇貼出來粉絲會掉一半,但想想如果我都不敢說,又怎麼期待能改變什麼呢?
關於環保,如同女性主義,近年來都有流向個體主義的傾向。小民對彼此到底有沒有用塑膠袋、有沒有回收、有沒有用吸管、甚至是不是吃素,彼此苦苦相逼,有時候甚至到正義魔人的地步,我真的覺得沒必要。
說真的,一群小老百姓一輩子吃素回收限塑所省下來的能源和保護環境的成果,可能一個黑心大工廠排幾個月毒廢水就破壞殆盡了。如果我們對彼此個人行為這麼嚴格,卻對那些能真正造成重大衝擊的開發案和工廠視若無睹,覺的那是官商勾結是政治的事與我無關,這樣真的很難能有效率地做出改變。
體制的問題,不能只靠個人行為解決
我並不是反對節能減碳限塑吃素,我想提倡的是不要過度聚焦在個體層面上的行為。因為環保是個體利益跟群體利益衝突的事,少數有力個體,如果沒有能與之抗衡的體制,可以輕易破壞其他自我克制的個體所做出的努力,並且從中獲利。因為這利益太龐大,所以一定會發生,因此環保是一個不能靠個人良心管理的事。如果我們真的要一起合作做一件事,我希望這件事是全力支持某些環保政策,由上而下大幅改變體制,更長遠有效地做出改變。
但或許你已經發現,真的要對否些環保政策投票的時候,真的要跟個體的切身利益衝突的時候,要花更多錢的時候,很多人的選擇就不一樣了。說到底,環保是價值觀的事,或許我們還沒有真正的共識。大家或許願意做在個體層面做舉手之勞或是能省能錢的環保,但對於會造成不便或是短期內可能要花更多錢的事,還需要更多的溝通協調。
只顧個人層面做得到的環保不管體制會怎麼樣?近期一個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塑膠回收。很多東西理論上都可以「回收」,但到底會不會被回收再利用,是取決於有沒有價值。塑膠再利用,目前成本就是遠不及新生塑膠,是沒有大規模的經濟經爭力的。
塑膠罐子下面寫一堆數字的回收,很諷刺是,石油集團是背後重要的推手,目的是希望轉移大家對於使用塑膠的罪惡感,覺得自己有在回收。事實上很多我們有在「回收」分類做得很辛苦的東西,最後都沒有再利用,跟一般垃圾一樣處理,或送到其他國家去眼不見為淨。那為什麼政府還要我們繼續分類?因為不希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習慣被打破,也不喜歡人們失去對回收機制的信任。這是典型的如過不管體制,大家都很努力,效果還是很有限的案例。
團結改變體制是有可能的
美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改變體制案例,應該就是Rachel Carson出版的「寂靜春天」這本書,裡面描述一個沒有昆蟲的未來。這引起很大的迴響,最後推動立法禁用DDT,造成由上而下的改變。我常舉這個例子作為影響我走入政策領域的原因,因為我意識到環保不是癌症新藥也不是會馬上發大財的事,靠個人改變太慢,一定要改變系統。
我不想只是研究出結果,然後默默希望有一天決策者會發現我的研究然後採納我的意見。我想要主動學習體制怎麼運作,我要學習如何更有影響力,怎麼更有效溝通?跟誰溝通? 怎麼放下一步到位的的理想,著眼在或許緩慢但真實的改變。
體制有他僵硬難改的地方,如果學者的研究是在不熟悉體制下做出來了,通常都離馬上可以在政策上執行有段距離。比方說我之前在馬州環保局要推動環境監測方法標準化時,有很多實務上的細節是學者在研究時沒有考慮,以至於沒有辦法馬上採用研究結果。如,stromwater的牌照是五年一更新,這個牽涉到聯邦法要變動很困難,所以跟這個掛勾的監測方式都要以五年為單位。
我當時作為一個橋樑,了解政策架構後跟研究學者溝通,讓他們的研究更能迅速插入系統,也跟地方單位構通,甚至跟他們合作的承包商溝通。非常多的來來回回,很多妥協交換,最後的版本不是最完美最理想的,跟如果是我一人當PI會寫的研究計畫不一樣,但是確實往標準化邁進一步。以後各方數據更能整合分析,把實驗設計,監測,分析,政策決定,再改實驗的圈圈連起來。這個體制上實際的前進,比科學上的完美理想,更讓我有成就感。
左派的大腦,右派的手段
世界地球日,我想鼓勵更多人參與體制運作,不管是在公務單位工作,或是政策面,或是地方執行面,或教育或NGO。我覺得大部分的台灣人個體已經蠻有環保意識了,但或許過去戒嚴的因素,對政治參與很排斥,覺得那是無效的努力。
其實不一定,我們只是需要更有策略的團結和施力,需要花更多心思尋找我們扳得動槓桿在哪裡。我想鼓勵大家了解相關體制到底怎麼運行,了解立法機制和各方利益相關人,摸清楚誰比較可能是盟友,反對的人原因是什麼,有沒有反對者想要的東西是可以交換的,哪裡是比較容易入手的地方。
如果體制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有自己人,那改變就比兩年/四年投一次票來得更有效率、更持久、方向更一致。關於改革,我們要有左派大腦,右派的手段; 這是我立志作為一個科學與政策橋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