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我在EPA總部的國際事務暨原住民事務辦公室當實習生,負責協助台灣環保署及美國環保署雙邊合作。我的直屬上司就是這個計畫的美國對口負責人,我跟著他跑上跑下,他開什麼會見什麼人我都當跟屁蟲。有時候幫他和相關團隊處理很複雜的事務,有時也做影印跑腿等雜事。我是幕僚的幕僚,大老闆在鎂光燈前,我老闆在他老闆後面,我在我老闆後面。
這是一個很大的雙邊合作計畫,涉及雙邊署長互訪,創下當時美國最高層級官員訪台紀錄。每年有好幾億美金要燒,旗下項目跨及空氣品質監測、廢電子用品回收、環境教育、環境法規、汞污染監測、水土整治等,然後每個項目下面又有好幾個子計畫。牽涉的國家也不止台灣和美國,整個亞洲扣掉中國都幾乎都包了。感覺每天都是很多管子一直掉東西出來,我跑來跑去接應不暇。雖然常常很忙到沒空吃飯,但短短三個月就觸角大展,認識的人比在海邊實驗室五年還多。
膽大心細反應快抗壓力強
雖然工作大部份都不需要什麼高深的學問,但是很需要膽大心細反應快抗壓力強,也學習很多做事情的方法。例如,當年最大的活動就是環保署長雙邊互訪,同時有兩個大會議要進行,然後還有很多個小的周邊會議。除了要簽訂「城市乾淨空氣淨化協議」,還同時要舉行研討會。雙邊大老,技術人員,加上近三十個各城市代表,總共牽涉上百人。
12:45 Katherine離開餐廳
12:50 Katherine 回到EPA east building
12:50 Katherine set up 會議室
12:55 Katherine 離開會議室前往東門
13:00 Katherine在東門迎接台灣代表團
…
內部行程表厚厚好幾頁,詳細計畫著每個時間每個人該做什麼事,每分每秒的每個細節都不能出錯。那陣子我吃飯都是配行程表,把自己要負責的部分背得滾瓜爛熟,也常常半夜突然嚇醒,以為自己是不是睡過頭了,或是有什麼事忘記做。
如果就讓署長走一般程序脫鞋安檢的,形同羞辱,恐怕變成外交醜聞。於是,我跟另一個幕僚人員(他當年是拿president management fellowship,非常sharp)跑上跑下,打電話、寫信、急call 找代理人是誰,同時我老闆陪著署長參觀外面拖延時間。在最後的一分鐘,一點都沒誇張 ,就是署長到的最後一分鐘,security clearance 過了,我馬上傳簡訊給老闆,然後套裝外套一扣就步出大門微笑迎接署長,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其實都快心臟病發了!
環保跟外交很適合同時進行!
對美國環保署來說,他們的重點其實也是外交,美國想增加在亞洲的影響力,但是不想花太多錢,畢竟EPA每年預算都被砍,所以跟台灣環保署合作。換句話說,我們的錢不是只能買小國邦交,也是可以間接買大國交誼的,把預算花在外交環保,CP值很高啊!
很神奇的事,雙邊重點明明都是在外交,但環保事務卻確實被推動了。如果是過去的我可能會覺得良心不安,因為不是單純為了環保而環保,現在反而覺得一石二鳥,有何不可?因為錢是真的撥下來的,科學家也是真的參與,各國也真的有交流各項環保議題然後制定改善計畫,我是在推動環保沒錯,只是換個行銷方式而已。
最難過的例子,就是見識到台灣的國際處境有多麼艱難。在EPA上工的第一天,上司就跟我說「one china policy」,除了國旗跟正式國名不能用外,還有一張表格說明用字遣詞要注意的地方,不能在文法上暗示台灣是個國家,如 我不能寫”Taiwan and other countries”, 而是要用”Taiwan and other areas” 或 ”Taiwan EPA and XXX EPA”。當然在EPA的網站下,Taiwan是放在Great China之下,跟香港是差不多地位的地方。推展環保合作的過程,也碰過一些國家聽到台灣就ㄘㄨㄚˋ,什麼活動都還沒辦先就怕中國抗議。
又如,當年台灣環保署長來訪,和駐美代表處和AIT都有很多會議,駐美代表要主持晚宴,卻不能在官邸(雙橡園)請。代表的意思如果講白話呢,就是說合作計畫是我們出錢的, 又要我請客吃飯,還不準我在家裡請,非得還要去外面吃,那就不要叫我請好啦。台灣提了很多次要在官邸請都被拒絕,有幾次我也在場,事後聽到美方抱怨台灣“不懂事“時,我只能打打圓場,但心中總是不免黯然傷神。
站在巨人肩膀上
幕僚人員有很多福利!例如,我跟著核心成員進去了美國環保署長專屬的會議室,坐在美國環保署長背後。當大家自我介紹時,環保署長一轉頭就是我,我得以把自己的名字親口介紹給她。其他的會議時,我也大部分得以和台灣環保署長或是大老同桌,桌子不大,很多比我位高權重的人都要坐後排,但我因為角色特殊負責控制電腦,所以可以坐在桌前,對面的大老闆一整天都會看到我,曝光率很高。
最後一天結束時,我也鼓起勇氣跟台灣環保署長遞名片介紹自己,謝謝他支持這個合作計畫,因這個計畫我學習到很多東西,也很高興能有貢獻台灣的機會。如果不是已經默默在他眼前曝光那麼多天,也常當帶路的人走在他前面,我根本不敢上前自介。這就是我是微小的工作帶來的“特權”,非常有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感覺.
(圖:我跟我的直屬上司還有當年台灣環保署長合照,我們都是學海洋的喔)
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實習生,但是因為實習的地點是全美環保署的總部,跟著的老闆是這個計畫的美國對口負責人,我看到了和以前在實驗室做研究完全不一樣的風景。因為常常跟大老開會,見證大人物們怎麼斡旋,碰到棘手的問題時怎麼四兩撥千斤,做重要的是,如何在各懷鬼胎的情況下互相妥協,交換利益,然後達成目標,共創雙贏。
雖然在這段實習過程中在科學專業上沒有任何精進,但學習很多如溝通協調,臨場反應 ,和危機處理等軟實力。博士班的視角像顯微鏡,鑽很深很深,而這個實習比較像望遠鏡,讓我有機會可以換個角度,俯瞰全景。牛如果夠高大,就能帶你看到和小雞頭不一樣的視野,更別提我也沒當過雞頭。這大概就是,牛尾的風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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