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十年前剛來美國的時候,週末去學長姐家玩,他們買了附近華人城市一家著名的鹹酥雞便當和珍奶。當時的我才剛來美國不到一個月,舌頭還有台灣的記憶。
當我看著所有學長姐都津津有味吃著,我滿心期待吃一口,然後就倒抽一口氣????,這就是大家讚不絕口的道地台灣菜嗎?這在台灣連六十分都很勉強吧…….
殊不知,我離開學長姐的家,住到荒涼的環境研究中心三個月後,哭著要開單趟兩個小時半,去買那家當初被我嫌棄的半死的排骨便當。
我記得離開台灣的時候,還很自信我在食物上可以適應得很好。「我吃得很西式啊」,我對先去留學的好姐妹說。她說,那是你現在人還在台灣,你吃的“西式”很多都台化了,而且你隨時都可以吃台灣口味的菜,等你想吃也沒得吃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是美食家庭出身。媽媽家族那邊男女老少都很會煮菜,也出不少專業廚師。媽媽手藝很好,她對食材很要求,連蘿蔔乾都要自己曬。帶我媽出去吃飯其實很有壓力,因為她很刁嘴,有一定的機率會退菜或把老闆叫出來念。
爸爸也是老饕,他不像我媽那麼挑惕,可是用錢包支持美食無價的價值觀。雖然他小時候家裡很窮,養成他節儉習慣,汗衫破了都繼續穿,可是他帶我們去吃無菜單料理時幾萬塊都不眨眼。在當年還沒有facebook/yelp的年代,我爸媽就訂閱美食旅遊雜誌,收集美食剪報,放假帶我們到處試吃。有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美食報導離我們家不遠,就馬上去吃!
在美食寶島的美食家庭中慣養26年,突然移植到方圓百里(不是誇飾)內的亞洲菜就是美式中餐外帶的美食沙漠。只有賣不管點什麼菜都是大鍋炒,加一堆不知所云的腰果和花椰菜再倒一坨淹死人醬的那種“料理”。被這種餐廳和自己煮的黑暗料理荼毒一年後再回到台灣,連小七都是人間美味,全島沒有不好吃的餐廳。
後來開始工作,假藉通勤方便和托嬰選擇,搬到馬州第二大亞洲郡縣。從此買菜從單趟兩小時半縮短成五分鐘,想喝豆漿再也不用自己煮,上班突然想喝珍奶就叫外送。還有各種台灣媽媽的私房菜可以團購,我的廚藝馬上退化回當年只顧到處吃吃吃的少女時代,開始我在美國台灣小泡泡的幸福人生????。
我們家附近的取貨點是個大停車場,每天下午就開始出現車龍,排隊領取團購。大餐廳極有效率,一台廂型車載著上百份的餐點,所有的車排繞著停車場排隊,一個接一個經過貨車說出自己點餐號碼,然後他就把餐點放入副駕駛座,自成一個drive through。比較小的商家就會出現人龍,大家都很有防疫意識,戴口罩然後彼此站得很遠。
今天這家甚至是從DC開一小時多外送來的台灣便當。晚餐吃了會黏嘴的手切魯肉飯,香嫩的鹹酥雞(還沒到家就被我兒吃到快完),炸紅糟肉,再配上一杯古早味奶茶,一邊吃,我彷彿一邊聽到我內心的幸福指數波波波的上漲,瞬間就補滿血發光了!
吃完我向先生發自內心的讚嘆,「真的好好吃,搬來這裡是值得的,我要一直住在亞洲人多的區域!」有這麼多美食送到我家附近,還真的是因為疫情因禍得福啊!
來美國這麼多年,我對很多事都美國化了,連被開罰單都可以上法院據理力爭,唯獨在吃這一方面反而是越久越台。待了十年還是拒吃冷沙拉(這實在太像牛的食物了,請恕我無法),只愛台式大蒜炒青菜嗆米酒。
我吃下去的不是單純的熱量, 夠台的食物會招喚出我在故鄉的記憶,是和爸媽及好姐妹嚐遍大街小巷的溫暖回憶。那些快樂都跟食物連在一起,是我舌尖上的鄉愁。不管拿哪一國護照,我的胃永遠是台灣人。